隨著歷屆“中國固城湖螃蟹節”的造勢揚名,高淳的旅游業有了蓬勃發展,“高淳老街”(金陵第一古街)越來越多地被海內外朋友認知。對“高淳四寶”人們也越來越有所了解,知道“一字街”是為四寶之一,認高淳老街為“一字街”,這也是可以的。但稱為“寶”的,不僅是它的存世稀少為之貴,而更重要的是“一字街”無與倫比的精神之寶貴!使之數百年來還深深地印在人們的心中,被代代傳頌。現就此想到的幾點,略敘如下己見。
一、“一字街”形成前的歷史概況
高淳地處丹陽大澤的東部。先民們早于史前就在這里的湖畔和流入湖蕩的瀨水、漆水河畔,創造出了燦爛的舊石器和新石器文化。后來,隨著泥沙在湖旁、河旁的淤積,形成了寬廣的湖灘和河漫灘。先民們為取水方便,就逐漸移居到這些灘地上來漁獵和耕種。慢慢的在湖沿、河沿的灘地上圍筑起了一連串的圩田。
春秋時,伍子胥為進軍楚國向吳王獻策,鑿開了高淳境內的高阜,疏浚了中江古道,溝通了太湖水系和丹陽湖水系,形成了一條由東向西進軍楚國的水上航道,正好是在固城湖北岸圩田的面前通過。這一內河航道的開通,不僅在軍事上發揮了當時的歷史作用,且對后來的經濟發展作出了千古不廢的重大貢獻!后人為不忘當初的這位有功之臣,將高淳境內開挖的一段,由原來命謂的“堰瀆”,改稱為“胥河”。
二、水運航道,促成了“一字街”道
固城湖北岸的圩田,位在中江航道上。這里水域寬廣,商船來往川流不息。尤到明代建都南京,中江航道更顯繁忙。沿岸的村民時有發現,商船常常靠岸前來求助補給或更替纖夫等等。聰明的百姓抓住這一“商機”,遂將小圩的外埂聯了起來,經過加高培寬遷移到堤上來居住,促成了店鋪的建立,很快結連成行,構成了一條東西向的“一”字形長街,約有10多里。它東起駝頭村,向西經潘家坦、唐家圩、吳家灘、史家圩、紅砂圩、三保圩、朱家圩、李家圩、徐家圩、張家圩、穿小甘村、接春東圩,最后和高淳老街相連,橫亙在固城湖的北岸(見“一字街”與固城湖北岸圩堤示意圖)。
這些圩田的名稱與現今固城湖北岸村莊的地名完全吻合。在高淳縣圖上全部可以找到;另外,據“舊志”載“清乾隆十年正月,窯崗咀(今河城“咀頭”村)一農人浚池時,挖到梁柱門窗”;再是,1988年,駝頭村民加固永聯圩取土時,也挖出了柱、梁、壇、罐等物;作者兒時,從縣城去駝頭老家,枯水期為超近,沿著湖灘走,也一路看到滿灘的各種殘片。
由此,足以可證,“一字街”的位置就是在固湖北岸,東起駝頭村,西至高淳老街的一線,是伴隨中江航道發展起來的。
三、“一字街”的歷史地位和價值
“一字街”由于位在高淳腹地的黃金水道上,對高淳地區的經濟發展,發揮過重大的歷史作用。
唐初至中唐,是我國封建社會中最為興旺的時代,比任何王朝的經濟都要發達。當時“一字街”雖未成型,但沿中江古道航線上的商埠、碼頭,在固城湖的北岸已能聯珠成串。水上交通的便利,吸引了商家和游客們的慕名而來。李白的《游丹陽湖》和為浣紗女作的碑文;及大歷六年顏真卿也曾來高淳以詩憑吊左伯桃墓。都是此時情況的佐證。
宋時,“一字街”已具相當規模,到南宋,堤上的店鋪已鱗次櫛比。“高淳鎮”已由春秋時的軍事重鎮,變成了人煙稠密的商貿集鎮,與固城、駝頭、河城等地,已成為固城湖北岸中江航道上的重要泊舟碼頭和物資轉運站。其時,南宋詩人、高淳魏良臣的侄婿范成大,寓居高淳多時,留下了多首膾炙人口的詩文,成為了此時高淳歷史的文獻資料。
明代,王朝權力建立后,為恢復生產,積極推進屯田制。農業生產又重視優良品種的推廣,稻谷的生產比宋時增長了三分之一。同時,明代也重視經濟作物的種植,規定“凡民田五畝至十畝者,栽桑、麻、棉各半畝,十畝以上倍之”。因此,蠶桑、棉麻都有了很大發展,手工作坊隨之興起。蘇州、南京成了有名的絲織中心。所以自朱元璋定都南京后,“一字街”更是皖南大宗山林特產和蘇浙沿海及太湖流域的大批食鹽、糧食、絲綢布匹等手工產品,為“避大江(長江)風濤之險”,由水陽江與胥河經固城湖、沿官溪河、過石臼湖、入胭脂河、進秦淮河直達京師南京的必由之路(直到上世紀的八十年代,南京的水西門,仍是皖南的“山貨大市場”)。此時的“一字街”經濟最為繁榮。它的東首駝頭村,是固城湖北岸漆橋河口上的一個重要港口碼頭,物資的集散地,商賈云集,人口驟增,為高淳境內最大的村莊。曾有“駝頭小村上,長樂短街上”的反義之贊。今天村上眾多的街巷還依稀存在,并有歷代文人留下多篇贊美駝頭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的詩文。可見當時經濟、文化之昌盛。據說,今天“花園公墓”之地,就是昔日村上富戶李大年的花園,是為“駝頭四景”之一的“桃澗春耕”一景(附:《歷代文人詠駝頭四景詩》李求全輯供)。此時,“一字街”西端的“高淳鎮”,已是處在東西向的中江航道和南北向的“金陵航道”交匯點上,經濟更是得到飛躍發展,為后來單獨置縣奠定了經濟的基礎。
從洪武元年(1368年)到正德六年(1511年)的140多年,是“一字街”輝煌的時代。它不僅為中江航道上來往的運輸船只,提供了補給、纖夫、搬運等多項服務,并為導航、救援作出了可歌可泣的歷史貢獻,確保了中江航道能夠成為太湖流域經濟發展的生命線,使這一下游的水網地區,涌現出了許多大、中城市和富饒、美麗的鄉村。
這些,都是“一字街”被稱之為“寶”的經濟地位和價值所在。
四、“一字街”的沉沒
宋、明時期,由于江南人口驟增,大規模的圍墾湖田,雖使農業生產有了發展,但因封建割據,統治者們只為謀求私利,“慢于水政,不復修舉”,使太湖流域原有的一套塘浦圩田體系,遭到嚴重破壞,造成下游水系紊亂,渲泄不暢,“積雨之時,湖溢而江壅,橫沒諸邑”。官吏們為了維護各自的利益,掩飾“慢于水政”的罪過,欺上壓下,把成災的原因,全歸于上游“東壩”之地,稱其“地勢高下懸絕”,故而成災。因之,后來為免蘇、淞一帶的水患,就將廣通鎮的東壩啟閉石閘,改為土壩“閉其東流”。自此,每逢大水,封建官僚們從自身利益出發,只顧加高加固東壩,而不顧投入整治上下游的水利設施。正德七年(1512年)紿都御史俞,為顯政績,賣民求榮,“以故例,乃令鎮江判齊濟周督筑壩三丈,自是水盡壅,高淳圩田就圯矣。”從此,“一字街”就沉沒于固城湖底,成了魚龍之宅。被淹良田計有三、四十萬畝。僅固城湖沿岸就有十余萬畝。列列都有記載,有《志》可查。然,封建統治者,不顧百姓的死活,仍要按被淹畝數繳納田賦和附加稅。地方的官吏們,為保烏紗和自己的權益,“未有言減稅者”;“而賦額日增”,“民何以堪之”?“剜肉茹痛,賣妻鬻子以度日,在時有所聞”。加上高淳上游的皖南宣城地區,因水下泄不暢而成災,又怪罪于高淳,常引發邊界糾紛(直至1967年尚有此類悲劇的發生)。高淳人民真是苦不堪言!
到了民國,被淹的幾十萬畝圩田,仍然還是照舊繳納田賦和附加稅。且每年防汛抗洪“所有春筑樁木,搶險工程,種種需費,均系按畝科繳”。1916年11月16日,江蘇省參議會高淳會員施文熙,“以舒積困,為民寬賦”,請求政府對受淹田畝豁除田賦和附加稅。方案雖通過,但由于國民政府的腐敗與虛偽,根本不關心民意,未能付諸實施。
數百年來,東壩上游的人民,就是這樣在苦難中生活,默默無聞地、年復一年的為下游人民義務擔當著防汛抗洪的任務,而使自己陷入了貧窮落后的狀態,長期自拔不起。這種“利歸于鄰,害集于己”的精神和奉獻,是偉大的!更是“一字街”被稱之為“寶”的精神品質所在!
五、“一字街”精神要發揚,互惠互利要加強
高淳東壩,從地勢上看,是位于太湖水系的上游,中江古道西納皖南山地來水,東經太湖而入海。但在當初,水流通暢,并沒有嚴重的水患,太湖流域成為了富庶之地。這就是歷史上所說的“三江既入,震澤底定”的局面。所以周代的太伯、仲雍兄弟也因之才南下來到震澤地區開發創業,建立了吳國。由于自然條件的優越,吳國很快強盛了起來,出現了蘇州、無錫、常州等城邑。如果是個自然環境惡劣、災害頻發的地方,怎能吸引人們來此建國安邦?由此可見,正如清·康熙進士陳悅旦所說:“昔四郡多水患,乃下流雍塞使然,而非廣通鎮之過也”。
今天太湖流域、長江口岸的高度開發,也有一些新問題凸現了出來。像2007年太湖藍藻的爆發,如果排灌一直通暢,不是死水一潭,也不會有那樣的急性發作;再如,長江口岸城市建設地面下沉的問題,據我所知,上海在1955-1965年十年間,沉降最嚴重的地方曾達2.37米,港口被淹,無法作業。這總不能說是“地勢高下懸絕”而致吧。
因此,解決東壩上、下游的水患問題,不是一個簡單的“開壩”與“保壩”的問題,而是一個整體水系治理的問題。
新中國成立后的1949年11月,中央政府提出的第一個水利建設基本方針,就是“防止水患,興修水利,以達到大量發展生產的目的”。華東水利部也具體指出,東壩不整治,則丹陽湖糾紛永無休止。經過幾十年的努力,東壩上游的防洪能力已大有加強。今天,蘇皖間的水陽江段,也得到了全面的整治,水碧橋改建成節制閘,歷史上的糾紛已從根本上消除。但由于太湖流域早已形成為人口稠密、經濟發達,在全國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,因此,一遇大水,首先想到的措施,就是阻住上游來水。當然,為顧大局,保護重點,在情急之下“丟卒保車”是必要的正確措施。不過,過后應痛定思痛,盡快加強整體性的水利建設,減少水患的發生。然而,從1949——1985年的37年中,高淳共發生水災29次,平均1.3年一次;和建縣后的1491——1949年的458年中,共發生水災82次,平均5.5年一次的情況比較來看,水災發生的頻率比過去增加了四倍。今后隨著世界氣候的變暖,極地冰雪的融化,海平面的升高,問題還將更嚴重!因此,高淳人民長期來忍受著的水患之痛,損耗的“元氣”一直恢復不起來。今天擔負著的太湖上游水系治污任務,我們已關停、拆除了所有相關的民生企業。
今天我們高淳仍然是處在一個發展中的高淳。從縱向上看,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高淳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尤改革開放以來,更是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;但從橫向上比,東壩上、下游人們的生活水平是不一樣,存在著較大的差距。這是我們需要努力追求改變的現實。
現在,正在推進“長三角”一體化的進程。高淳是處在長三角“寧杭城市帶”弱勢的一條邊上,高淳又是這一弱勢邊上的一個弱勢的“點”(見長三角一體化示意圖)。但這一弱勢的“點”,不僅在歷史上曾為下游的繁榮昌盛,作出過難以估量的貢獻,今天仍在“我擋三江水,確保滬蘇常”,是維系“滬寧”、“滬杭”兩條強勢邊上的經濟發展和幾千萬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保障!“滬申線航道”仍然沿著中江古道,經過“一字街”曾經站立過的地方,將物資、原材料源源地向東運往“滬寧”、“滬杭”的邊上。而在它們的身后,卻是一條弱勢的“寧杭”邊,“高淳”是這一弱勢邊上的一個弱勢“點”。但這一弱勢點上的發展潛力,自然的資源是遠比人口稠密的東部點上大得多。因此,加強對高淳弱勢點上的開發和扶持,支持弱勢點上的建設,幫助東壩上游的人們恢復長期來損耗的元氣,提高弱勢點上人民的物質和文化生活水平,增強上游人民防治水患的能力,今天也是強勢者義不容辭,應盡的責任與義務。只有這樣,才能互惠互利,攜手共進,走上共同富裕的一體化目標。